▲舞剧《五星出东方》剧照
\王伟杰
习近平总书记在新疆考察时指出,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是由各民族优秀文化百川汇流而成。要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研究,充分挖掘和有效运用新疆各民族交往的历史事实、考古实物、文化遗存,讲清楚新疆自古以来就是我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多民族聚居地区,新疆各民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血脉相连、命运与共的重要成员。
灯舞中,精绝舞者捧灯而出,婀娜灵动,恍如飞天仙子;将士舞中,大汉将士威武雄壮,金戈铁马,宣示着保卫家乡的决心;仕女舞,汉朝仕女漫步而行,端庄雍容……以国家一级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织锦护臂为题材,由北京市委宣传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出品,北京演艺集团联合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和田地委宣传部共同制作,北京歌剧舞剧院、新疆新玉歌舞团演出的舞剧《五星出东方》在第十七届文华奖终评作品中显得风头正劲。该剧历经两年潜心创作打磨,多维度发掘汉代中原与西域悠远的独特审美,创新舞剧架构方式,用舞蹈解读和展现中华文明包容性,同时利用多元表现形式让西域真实情景再现,呈现出一部推动展现多元文化交流与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精品力作。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织绵护臂
一次“点史成诗”的艺术想象
舞剧《五星出东方》的构想和题材来源于在古丝绸之路新疆和田段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织锦护臂。1995年,中日尼雅遗址学术考察队成员在新疆和田地区民丰县尼雅遗址一处古墓中发现一块织锦,长18.5厘米,宽12.5厘米,上有8个篆体汉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现为国家一级文物,作为镇馆之宝收藏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是中国各民族交流交往和互通互融的见证,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舞剧《五星出东方》以考古现场挖掘出的织锦护臂为引子,叩开了时光隧道,生动演绎了汉朝戍边将领奉在精绝古城与北人首领之子建特、精绝首领之女春君之间从剑拔弩张到并肩携手,从素不相识到深深认同并结下深厚情谊的动人故事。该剧生动诠释了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结成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的主题。
该剧由王舸任总导演、许锐编剧、杨帆作曲、刘科栋任舞美设计、阳东霖任服装设计。由于年代久远,相关文物留给主创人员的只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以及“奉谨以琅轩一致问春君,幸毋相忘”等寥寥数语。但线索的稀缺也给了主创团队更多的艺术想象空间。“当我们了解到织锦护臂背后的历史故事后,更为深刻地领悟到文化自信由何而来。我们有悠久的历史,有实实在在的宝物在触动着我们。这件织锦护臂不仅仅是一件珍贵文物,作为文艺工作者,我们也想将其变成一部文艺作品。”北京演艺集团副总经理、舞剧《五星出东方》制作人董宁说,“我们不仅仅希望通过一件文物去讲一个故事,更希望我们讲的这个故事能成为一台优秀的剧目,内在的逻辑见微知着、互联互生。要有政治意涵,要有文化历史含量,又要有艺术本体特质,还要有民族团结的情感,这些因素交织,呈现出的独特之美让观众产生了强烈共鸣。”
以文物为核心展开创作,讲好背后的故事是关键。为了挖掘更多素材,主创团队深入新疆采风并做了大量历史研究,从考古史实、当地民情、民族服饰、民族音乐等方面提炼艺术语汇。北京演艺集团还多次召开专家研讨会探讨相关历史、文物、哲学、宗教、舞蹈、音乐等问题。《五星出东方》剧本十二易其稿,经过反复修改锤炼,力求让文物说话,让历史故事落地,表现真实的生活、真挚的情感。
“《五星出东方》在我所创作的舞剧里面可能是最难的一个。”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该剧编剧许锐说,“剧目从文物题材出发,但能够掌握的史料非常少,前期主创团队一直在处理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之间的关系。后来我们跳脱出来,将舞剧中文物的表达更意象化,把家国情怀、命运共同体等精神性的内涵寄托在其中,有了更大的创作空间。”
中国文联舞蹈艺术中心常务副主任张萍说:“《五星出东方》以汉代织锦护臂为题材,有极高的辨识度,因为这个文物不是一般的文物。该剧不只是借文物起舞,文物背后的重要历史事件传达的是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的主题。”张萍认为,这决定了《五星出东方》的创作必然不容易,它挑战了一个题材门槛,既然涉及重大历史语境,就要观照历史,不能凭空捏造。
在中国戏曲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戏剧》原主编赓续华看来,《五星出东方》是一部从无到有的剧目,“从一个出土的织锦护臂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做得很讲究、很精致,最可贵的是,它把主题非常巧妙地藏在艺术中,让它在艺术表现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流露出来。”
“《五星出东方》借织锦护臂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民族融合、民族团结是该剧的精华,展现了文物背后的文化融合,以及当时西域与中原的联系。”该剧女主角“春君”的扮演者、青年舞蹈家古丽米娜·麦麦提说
▲舞剧《五星出东方》剧照
一场戏剧样式和表现形式的突破创新
舞剧《五星出东方》是兼具历史厚重感与艺术美感的艺术创作。为重现早期西域民族的历史文化,该剧多维度深掘历史、多层次感知文化,通过高度还原史实的艺术创作,以独特的结构方式和多重视角,演绎文化的传承和民族的融合,真正在舞台上让文物“活”起来、用舞蹈“讲”故事。
在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主任王一川看来,舞剧《五星出东方》最突出的艺术创新在于运用舞蹈想象力激活了深埋于边疆考古遗物中的那些鲜活故事,将考古遗物想象为多个层面的舞蹈艺术景观,为观众展示出一幕中华多民族文化之间相互交融共生的历史图景。他认为,舞蹈家的美学想象力在这部舞剧中获得解放和拓展,该剧将考古遗物想象为至少3个层面的舞蹈艺术景观:一是核心象征物的舞姿想象,即对汉代织锦护臂“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丰厚象征意义展开联想,以它为核心,展开汉代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之间的交融。二是尼雅木简语义的舞姿想象,例如有关精绝城、北人、春君、奉、建特等的故事及其意义的舞蹈想象。三是汉代跨民族交融的舞蹈语言想象。通过西域风、中原风和中西域融合风3个系列的舞蹈语言去传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当代题旨。
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该剧总编导王舸希望创作一部接地气、大众容易看懂的作品。在剧中,他探索用喜剧的方式建立起人物关系和戏剧逻辑,从而引出各民族结成命运共同体的大命题。在情节设置上,奉、建特、春君这3个主角分属不同民族,他们在怀疑中相遇、对峙,但又在年轻人天然的热情中稀释敌意,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充满烟火气的叙事让虚构的故事显得格外真实。同时,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与融合也产生了意外的火花。即使看似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被喜剧色彩软化,让整部作品更具可看性,让观众在其乐融融中看到和平的珍贵之处。
王舸表示,《五星出东方》的亮点是戏剧样式上的突破。创作团队尝试用喜剧的方式展现这段厚重的历史,通过幽默、轻松的表演方式展现剧中的文化碰撞与交流,同时给观众带来许多新奇的感受,这在过往的舞剧中并不多见。他认为,长久以来,中国的舞剧太过于严肃,鲜有人从其他角度去展现这类题材。“其实任何一个题材作品都可以用诙谐轻松的方式表现,这样也能给观众以新奇的感受。”王舸说。
凸显新意又恰到好处的舞蹈编排也是舞剧《五星出东方》的一大亮点。在剧中,观众既可找到民族舞和古典舞的影子,又能看到现代舞的元素,各式各样的舞段精彩绝伦,让人意犹未尽。春君劝解的独舞,奉和建特的“双人争斗舞”,三位僧人的“三人拉架舞”,奉、建特及随从的“五人对峙舞”,古城集市民众的“吃瓜舞”,无不在诙谐中释放出善意。此外,充满异域风情与旖旎婀娜的“灯舞”,磅礴大气、一颦一笑尽显大汉庄重与气魄的“锦绣”舞段,更是惊艳十足。
“锦绣”舞段从舞蹈姿态、服饰细节上展现出大国的气象,呈现出满满的威仪感。该舞段被安排在舞剧下半场,当上元节灯火铺满天空,舞者们仰望祈愿,生动表达了舞剧《五星出东方》这部作品各民族和谐友爱、同生共荣的主题。在创作过程中,“锦绣”舞段深度发掘汉代独特文化审美,充分参考汉代出土的俑人文物,从衣服款式、纹样、色彩等方面都进行了充分还原,再以舞蹈为基础进行加工,使得“锦绣”具备汉时期的服饰风格和仪态气质,又可以充分展示舞蹈动态。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黄豆豆认为:“作品在舞蹈编排设计上将不同舞种进行了非常自然的融合与对话,这种融合正是各民族互融互通的体现。”
在王舸看来,尽管《五星出东方》讲述的是千年前的故事,但舞剧创作还是要赋予文物新的表达,并通过现代舞蹈语言呈现出来,使舞剧贴近当下审美特点与价值观念。“舞剧中中原和西域两种地域风格舞蹈被大量呈现、切换,既有不同文化之间的融合,也有碰撞产生的火花。”王舸说。
《五星出东方》的叙事结构及人物设计也颇为新颖。该剧从现实的考古现场切入,穿越到2000年前的汉代讲故事,在故事中又多次穿越闪回,最后回到现实的考古现场。最终形成了真实的考古环境与虚拟的历史场景在同一部剧中呈现,通过虚构的故事来表现历史真实、讲述历史史实的构剧方式。
在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名誉院长于平看来,舞剧《五星出东方》将某种讲述的事象“形化”,在舞剧叙事上非常“本体化”。该剧不放弃对“可舞性”场景的索寻,同时以“可舞性”来解扣“戏剧性”,无论是祥和、安宁,还是谐趣、喜感,既是舞剧情节的自然发展,也体现出舞剧主创的结构策略。舞剧情节的发展因两位男主角性格矛盾的化解而向更深层次推进。其中,奉的述说呈现的“时空穿越”,在化解舞剧的冲突时丰润了舞剧的情调。通过述说大汉的文明最终促成不同族群的和解,传扬出一种“厚德载物”的包容性。
“这是一部很好看的舞剧,色彩非常丰富,音乐非常好听,舞台的美术设计和灯光设计等,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与众不同。”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说,“这个故事包含了中原文明和西域文明的交融,包含了人性的冲突,包含了不同民族之间的爱、友谊以及共同劳动以后产生的那种血汗的情谊,我觉得这一切在今天都极富正能量。”
“舞剧《五星出东方》以高超的艺术手段巧妙还原边疆地区民族融合的历史,通过艺术真实的典型化实现历史真实的活化。该剧高水平的编排创演出一场融通古今的舞蹈想象,钩沉文物深邃的历史积淀,释放出其中丰厚的文化底蕴,揭示出中华民族绵延发展的历史真理,开创了文物题材舞剧的新形式。”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徐粤春说。
▲舞剧《五星出东方》剧照
一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艺术史诗
中国史是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在数千年历史进程中诞生的优秀作品,承载了厚重的文化,能够表达人类共通的情感,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发挥着重要的桥梁纽带作用。
从天真烂漫、取汉名向往东方的精绝首领之女春君,尽心守护西域安宁的汉戍边将领奉,彪悍耿直、最终心归大汉的北人首领之子建特等人物的塑造,到参考克孜尔石窟中“龟兹壁画”里“伎乐天人”的灯舞,再到精心考究的各民族服装设计,《五星出东方》这部舞剧深深打动了观众。
在舞剧的下半场,当风暴又一次袭来,黄沙弥漫下的精绝城墙被毁,奉与建特带领手下与城内居民一起参与城墙的重建。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人类成为命运共同体。剧中众人拽拉大绳的重建之舞,兼具力量性和形式感,体现出化“敌意”为“合力”所产生的巨大效应。在对力与美的展示过程中,奉与建特二人拉拽的牵引绳索也逐渐拧成了一股,通过细节的巧妙处理烘托出民族融合的氛围。
该剧男主角、饰演北人首领之子“建特”的藏族舞蹈家索朗群旦说:“刚开始大家眼里的‘建特’是野蛮的代表,与‘奉’的大爱形成了鲜明对比。当他感受到精绝古城里老百姓的真情与爱,性格也改变了。”
短暂和平背后往往暗藏危机。北人大军为解救首领之子寻踪而至,威逼精绝首领立即平安送还建特并交出戍边的汉军将士,否则将血洗精绝城。面对城外怒气冲天、不断嘶喊的北人士兵,奉毫不迟疑地做出了不辱使命的抉择,他将贴身的织锦护臂交给精绝首领,大义凛然地出城劝阻敌军的进犯,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永久的和平。奉在出发前与春君跳的那段“相见时难别亦难”的“诀别双人舞”更成为舞剧的“高潮”舞段。虽有万般不舍,但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只剩下精绝首领把那块织锦护臂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而春君因思君不再而追思永远。
该剧男主角、饰演汉朝戍边将领奉的青年舞蹈家罗昱文说:“奉这个人物,有英勇、悲壮的一面,也有嬉闹的状态,流露出他的可爱。奉的责任感与号召力也一直是我不断打磨的表演方向。”
在舞剧中,织锦护臂始终是命运与共的象征与召唤,表现的是那片土地上人们的幸福美好和守望相助。这块护臂始终佩戴在主人公奉的手臂上,直至他最后为保护精绝城百姓毅然赴死时,才被交予精绝城首领。
“这部舞剧贯穿始终地体现了家也是国、国也是家的家国情怀,体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人民日报海外版副总编李舫说。李舫认为,该剧用文化的方式讲出了政治问题的答案,即不管朝代如何更迭、历史如何演变,中华各民族之间始终息息相关、血肉相连,“这样一部舞剧是中华文化走出去的一个非常好的文化样式。”
在徐粤春看来,无论是天真烂漫的春君,还是忠诚勇毅的奉、彪悍耿直的建特,对3个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使这部作品做到了润物无声地让观众领会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主旨。
在舞剧结尾,随着时空流转,亲临历史现场的考古队员凝视着这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织锦护臂,激动不已。他们情不自禁地展开鲜艳的五星红旗,充满自豪地和国旗一起合影留念。他们为祖国悠久的文明和历史、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牢不可破、为中国之不断崛起而欢欣鼓舞、感同身受。历史与现实也在这一刻融通,民族艺术之花更加绚丽灿烂。
(本版图片由北京演艺有限责任公司提供)
(来源:中国文化报)